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天神右翼同人】象征之书：独夫的本罪及其所向往之光明(第一卷独夫 楔子）

没有天使准备去思考神创世初的浩渺盛景，因为他们被禁止这么想。包括最初的创世天使。

按照设定来讲，越强大的天使越需要更久的生长期，但一开始他们不清楚这件事，所以会出现长的快的天使欺负长不大的天使的事情——虽然在最初的最初，在所有天使都是小孩的时候，没可能有这种事发生。

那个时候的生活毫不可圈可点，天堂不过小小的一块，四方只有后来他们再也没能看到的盛大奇景，譬如冰山缀连森林，譬如沙漠里生出海洋。当时种族稀少，唯有精灵有几乎仅逊于神族的外貌和才华，且生命短暂使他们生长迅速，所以会有精灵为求天堂无穷无尽的资源来到天堂打工，包括给小天使们当老师。

那个时候的天界，没有文学家和诗人，表达抗议都凭借出自本心的话语而非援例；那个时候也没有小提琴手和钢琴家，美好的音乐都用嗓子歌唱而非乐器；那个时候当然也没有历史，因为未来广阔无际的历史还没有被铸就。

但是，精灵已经有了文明，他们点起神坛的烽火为上帝歌舞以表达欢乐，并奢求更剧烈的欢乐。除了文字和乐器，他们还有魔法，凭空降落的水和倏然响起的风；他们还有建筑，尖尖的塔顶和圆圆的亭台；他们还有数学。

——对，那就是后来众多平凡神族所畏惧的神数之雏形。

沉醉的老师：数学啊！你怎么能只用“美”来形容它呢？那根本就是盛大！那是神的礼物！

学生们：礼你个鬼的物哦！

一群懵懂无知的小孩并没有理解“数学之美”这种不存在东西的能力，他们更乐意于抓蝴蝶和蜻蜓。这直接导致了神数课长年居高不下的挂科率，还有一个大天使们此后几个伯度都对之乐此不疲的老梗：为了同学们共同的利益，梅丹佐带头向地中海精灵老师的虐待行为表达抗议——当然主要是挂科次数太多实在是不想补了——很小一团的梅丹佐爬上桌子，真的就是软软糯糯一团，红褐色头发、暗褐色眼睛和特别长的睫毛。

然后翻身，把六片金翅膀摊平，闭上眼睛装死。

老精灵神数老师：“卧槽！”

——没有毛病，梅丹佐，未来的火元素大天使、天国宰相、神之颜之君主，就是这么怂数学。

但就像混沌中诞生了秩序，黑夜里闪烁起光明——来自精灵老师视角——米迦勒在这一群渣渣中真是鹤立鸡群，他的神数成绩就像是长夜里的烛光，虽然微弱却确实是闪亮着的：这个也没有毛病，虽然米迦勒似乎也并没有对数学格外有天分，但他非常喜欢数学。

后来人们对神族除米迦勒以外全方位无死角的反数学现象提出了很多假说，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当下的天堂还是片后世想象中和平安宁的桃花源，无人集权的乌托邦。当然这确实只存在于后世想象中，就像青春期少年不会主动意识到自己生活在最美好的时候，处在风云际会之漩涡的人们不会意识到自己处于一个必将被历史记住的时代。当时的天使们绝不会意识到当下的所有鸡毛蒜皮的小矛盾在日后看来都无足挂齿，如果有幸被记住，顶多成为美好的回忆。

新的时代与旧时代相交之际是颇有一段时间要经过的，不像很后来的伊甸园时代突然终结。这段过渡期的标志，大概就是一个个赴天堂精灵的死，以及一个个初代低等天使的死。

　如果硬要从中选出一件像伊甸园的苹果，斐迪南大公遇刺，帕里斯诱拐海伦那样具有代表性的事件，大概就是席勒小姐和苏菲小姐的爱情故事了。

故事从阿力老师的葬礼开始。

 

阿力是天堂第一初等学校最具名望的数学老师、即逼得梅丹佐爬桌子装死的那个被很多天使学生讨厌的那位老精灵。当死亡降临时，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天使们还是极尽哀痛，并带着怆然的心态为老精灵在天堂匆忙举办了葬礼。未来的六大天使①里长的最快的是梅丹佐和乌列，乌列负责看着加百列和拉斐尔，梅丹佐负责和三头身团子路西法②一起安慰哭得不能自已的小米迦勒。

当时长得快天使歧视长得慢天使的现象非常严重，以至于在葬礼上长得快天使圈子和长得慢天使圈子都是分开站立。而现下能跟未来大天使们玩得好的长得快天使也无非伊万杰琳、苏菲几个。

而巧妙的是，伊万杰琳们还没有完全长开，未来天界少有的大胸美女现在还是个黄毛丫头，只有苏菲亭亭玉立，已经有了女性美的特质，却拒绝加入含着歧视和羞辱情感的对立面，而是仍然和昔日友伴站在一起。

这导致的视觉效果就是，蓝四翼天使苏菲站在一群孩子中间，眉眼恬淡，气质娴雅，充满母性和爱，简直像在发光。

一切都在微妙地给这场爱情铺路，包括黑眼睛精灵席勒小姐的出现。

精灵信奉落叶归根，所以阿力死后，精灵界派来一队精灵参加他在天界的葬礼并带他的尸体回去。这群精灵都披着黑色的大斗篷，低眉垂目，神色凝重，唯有当中一个黑眼睛的美丽姑娘毫不在意这肃穆的气氛，低着头不动声色地左顾右盼，恰巧与本就和阿力毫无感情的苏菲四目相对，于是席勒对她嫣然一笑。

——于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时代剧变的钟声洞然响起。

 

后来天使们才知道，席勒就是这么叛逆，即使在为美癫狂的精灵界中尤其癫狂的数学家之中也太叛逆了。要不是看在她的数学和小提琴具有过分出色天赋的份上，精灵们早就把她轰走了。可能是考虑到精灵界实在容不下这个叛逆者却又实在舍不得一个天才，于是她就被安排来天界接替恩师阿力的数学教师职务——对，席勒曾受教于阿力且颇为感谢其栽培。

但她对死亡是如此之不屑，以至于宁可在恩师葬礼上泡小姑娘，也不愿意对死者表达哀悼。

一开始，席勒对苏菲的追求是秘密进行的，小天使们只是发现苏菲开始听数学课了，而且席勒除了上课、给米迦勒开小灶、在宿舍楼底下拉小提琴以外，所有不在宿舍里的时间都跟苏菲在一起。

她们从风沙星辰聊到碧瓦飞甍，从天界大图书馆逛到红海的喀纳斯湖畔，在没别人知道的情况下，席勒就已经用看似笨拙实则战斗力十足的甜言蜜语和化形于生疏之中随随便便就有百万当量的吻技轰炸了苏菲小姐天真的心灵。

天使们能注意到席勒格外的与众不同，还是在天界大剧院里。

 

那是从一场小提琴独奏开始的，演奏者是从精灵界风尘仆仆赶来的小提琴大家卡普松。表演之前，席勒兴致勃勃地冲到音乐厅正中扩音魔法阵的下面，大声喊：“卡普松是我二舅妈侄子的连襟的表弟，他好不容易来一次天界……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在他演完的时候装作他特别受欢迎的样子，喊一句他的精灵语名字‘卡婆森’？”她的眼睛里全是兴致勃勃，“跟我念一下——卡——婆——森！”

这些天使都没有血缘亲属，根本没搞懂席勒那个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但出于神赐予的善良，还是有几个天使跟着席勒念：“卡婆森。”

席勒又大声念了一遍：“卡婆森！”

更多天使跟着她念：“卡婆森。”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卡普松即将入场，工作人员把席勒拖回了池座。席勒一边拽着那个天使的袖子一边锲而不舍地喊：“谢谢你们啦！卡普松一定会很开心的！”

精灵界小提琴才子辈出，对于大多数天使来讲，卡普松和卡普柏、卡普杨、卡普柳或者别的什么同等级小提琴手拉的小提琴没有太大区别。任何一个小提琴手自己也知道，普通听众是听不出来一个小提琴手和另一个小提琴手在情感、技艺、速度上微妙区别的。所以当一曲终了，席勒带头起立鼓掌，全场飘扬着“卡婆森”的呐喊声时，本来穿着黑色燕尾服神色肃穆的卡普松简直被感动得要哭出来。按照预定拉完三首曲子之后，卡普松还兴奋非常地加了两首得意的音乐小品，临走前还意犹未尽，鞠了无数个躬。

后来席勒多次这么干，大家也都习惯了有席勒在的演奏会就会格外亢奋，连精灵界都知道了席勒这丫头干的事。这不算什么格外的善行，但当辛苦的演奏者听到自己真正的名字被异国的听众喊出来时，还是非常开心的。

不过也大概只有席勒能干出这种事。这导致席勒赫赫有名。

当然席勒之所以赫赫有名还有一个点，就是她玄幻的小提琴技术：天使们一下子没听出来她拉的小提琴里含着什么奥妙，在天堂待的时间长过席勒寿命的另一个艺术家兼数学家精灵兰茜往席勒他们小学女宿舍逛了一圈，盯着席勒看了几秒钟，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这小提琴怎么拉得跟二胡似的？”

——对，没有毛病，除了在数学和个人举止上与众不同，席勒在宿舍底下拉小提琴也特别与众不同。

更加术语一点，她完全不按照小提琴的正经演奏规律在拉，一点都不准备像正经小提琴手那样通过传统演奏技巧含蓄婉转地表达情感。

更加直白一点，她简直是在借助基本演奏方法亢奋地瞎拉，激昂又婉转，流畅得简直像一气儿不断的二胡，但那音色之深重、曲调之蕴藉，又分明是小提琴。

——尤其玄幻的是，席勒二胡般的小提琴居然拉得还挺好听。

对于信奉“标准”即美的精灵艺术界，席勒简直大逆不道。不过事实上，席勒也会演奏传统规律下的小提琴曲，不管是独奏还是交响曲中的之一。

那也是席勒苏菲爱情告之于众的机会。

 

耶和华历十四伯度的某一年，米迦勒受洗成年。

这意味着，除了路西法以外，他的同龄天使全部成年。校方决定赶紧让他们毕业滚。

这不是太妙，因为路西法生长周期的缘故，他渐渐没法和米迦勒们玩到一起。而其他长得快天使的歧视变本加厉。毕业意味着更剧烈的歧视：初等学校里起码有无穷无尽的新生天使，虽然后来的天使长得越来越快。

但那个时候梅丹佐已经对米迦勒有意思了，恨不得赶紧让路西法这个大灯泡赶紧消失，而毕业是个十分完美的方法。所以尽管米迦勒提出异议，还是被梅丹佐用各种千奇百怪的借口和锲而不舍的毅力糊弄过关。至于同龄的其他天使，他们都有点不耐烦于路西法的长不大了。

路西法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恐惧自己会被更严重歧视而拒绝别人都同意了的毕业呢。

但当时没有人猜到未来会发生什么，对处于时代之中的人来说，他们只知道毕业典礼上，席勒居然不只是作为一个会随着路西法们一起进入小中级学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对未来六大天使的偏爱其实早就隐约显现了出来，只是当时人们以为优秀数学教师是为了优秀数学学生米迦勒升的校——的数学教师，还是一个独奏小提琴手。

他们还以为以前最正式服装是白衬衫西装裤的席勒，难得穿一次大礼服黑裙子，是因为重视毕业典礼呢。

底下的精灵们真是担心席勒会突然拉起她那与世殊途的玄幻曲调，幸好席勒真的只是面带笑意，那盛大乐声便缓缓流淌，从恢弘到温柔，从血气方刚到柔情似水，全是精灵式的优雅和坚守、执着和博爱，非常传统，非常正式，非常“标准”。

非常适合求婚。

所以，曲毕，席勒当即单膝下跪，一手抓稳小提琴和琴弓，一手举起樱桃红的小盒子，打开的盒子里是深红色的珍珠绒，中间静静躺着一枚闪闪发光的蓝宝石戒指：“天界还从来没有天使谈过恋爱——”

——对，天界早就有了歧视和内讧，但是居然还没有谈过恋爱。

“——所以，我用精灵族传统的求爱方式，向苏菲小姐求婚。”席勒的黑眼睛像在发光，笑意横生着凝视着笑得发傻的苏菲，“我许诺要让苏菲小姐快乐，以及许诺我曾许诺过的一切。请问苏菲小姐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有生之年见多了求爱的精灵们觉得席勒这么守传统非常好，除了席勒的承诺似乎太轻了点这不够传统，不过是席勒的话这就够了，很传统了。但在天使们眼里，这简直是新时代的轰炸，是让人不敢承认的新思潮剧烈涌入的前兆。所以平常还能保持温柔而冷漠的苏菲脸红得能爆炸，眼睛却笑得眯了起来：“我愿意。我愿意！”

 

席勒和苏菲的爱情太甜了，甜到人不知所措。所以苏菲完全没有意识到，席勒之所以能如此擅于调情，不是因为情之所至，而是因为她熟练。但是，在苏菲之前，风流多情的席勒从来没有对谁求过婚，也没有接受过谁的求婚，虽然当时的婚姻没有后世繁复的典礼、仪式，只是几句似乎无足轻重的承诺和一对不能决定什么的蓝宝石戒指。

之所以选择苏菲，不过是因为席勒玩腻了过尽千帆皆不是，意识到苏菲是个天使，有着比自己作为高级精灵更长的寿命，可以和自己过更久的快乐生活；而且，苏菲纯洁又善良，还爱着自己。

仅因如此就求婚，似乎还是挺草率的。所以就算是不相信誓言的席勒，也没有在求婚时发下重誓。

因为一帆风顺的爱情总让人不觉得它真实。

但就像过去一切都在为这场爱情铺路，当爱情应该面临挑战时，挑战也顺应时势而来：她们去了红海，并且恰到好处地经历了一场地震。按理说没有房屋时代的地震应该大多没有危险，但她们没预料到在自然的遽怒之下，居然真的可以翻天覆地，使岩石爆裂，使大地破碎。

苏菲是天使，有翅膀，席勒是精灵，没有。苏菲抱不动席勒。红海的空气中没有基本元素，她们无法使用魔法。红海以“g”为重力加速度，席勒无法从这里往上飞翔。

不过尽管席勒脚踝被夹到剧痛估计至少骨折了，她一开始看着苏菲还在徒劳无功拉着自己，还是没有特别担心的，毕竟她是以生命力旺盛著称的高级精灵：“苏菲，别担心，我卡在这儿还能撑几天，你快回去叫几个天使过来当援军，我肯定死不了。”

“死什么死啊，”苏菲的声音发颤，“地震之后就是海啸……”

——她们正处于一片沙漠之中，肉眼不可及之处有广袤的海洋。那海洋现在就已赫赫有名，因为混沌在那里长住。

当那海洋扬起巨浪，连飞翔的天使都会被打落。

席勒也骇然变色：“你……那你还抓着我干什么！快跑啊！再不跑来不及了！你救不了我的，你活下去我还能死得开心一点！”

“不会的。”苏菲坚定地回答。

“不不不，你不要想着什么殉情，你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我会死得比你早……万物有时，生有时，死亦有时……现在只是提前了这个过程，”席勒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我是说，你要活得快乐，活得像我一样快乐。你救不了我的，你要活下去……你活下去我才能死得没有遗憾啊。”

“不会的，”苏菲脸色苍白地坚定道，并打断了席勒未出口的话，“我是说，我救得了你。”

席勒有些愣怔。她觉得不太妙。

但接下来确实是奇迹：大地像黄油一样软化，柔软地摊开，席勒轻易挣出脚来，苏菲突然将她抱起，以奇特到不似她本应有的力道。

她拼命向远方飞翔。

混沌的海洋不再安静，她们能听到背后浪花击入沙子的怪叫和海鸟的惊呼，能感受到水的潮湿感和风的温柔抚摸。

但那不是混沌的威力。

那太弱小，弱小到连席勒都为之惊愕：“苏菲！你干了什么！”

苏菲沉默地往上飞，像回答席勒问题似的，浅金色鲜血从苏菲身上渗出，流到席勒身上，掉往底下的沙漠和海洋，发出天使血液特有的香气。

“你用了血祭！”席勒大喊，“你疯了！这是上帝禁止的！你会遭受痛苦的！”

苏菲沉默不语。

席勒有些呆滞地感觉着天使鲜血，喃喃道：“……你会让我心疼的。”

苏菲顿了顿，低声说了一句：“上帝禁止天使用鲜血来为自己的私欲做交易，但祂没有禁止爱。”然后再不迟疑地往前飞去。

所以当上帝派遣加百列告诉苏菲她被宽宥极刑，只需要经历一段颇长时间的囚禁时，席勒和苏菲都感到欣慰，大量的其他天使也作此感——毕竟受席勒的表率作用，已经颇有一些天使偷偷摸摸开始谈恋爱，虽然他们还没谁敢像席勒那么肆无忌惮地公之于众。

这件事情简直妙极了，它比席勒求婚还要更有力地推进了席勒苏菲感情的进展。事后，席勒一想，苏菲这么善良，这么爱她，而且既然当时她真的不希望苏菲死，说明她也是爱苏菲的。这一切如此美好，如此充满光辉。

所以向来敢想就敢做的席勒在天使牢狱里见苏菲时，直接手动忽视掉了旁边的所有人，直接真诚地对她说：“我觉得我现在更爱你了。我觉得当时求婚时候的誓言太轻，我现在要补充誓言。我对你发誓——”

受上帝见证，我愿与苏菲永结为好。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从未来到永恒，无论逆境还是顺遂，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患病，无论快乐还是忧愁，我将永远爱你，我会将我的一切与你。

我会忠诚于你，我会陪伴在你身边。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席勒和苏菲的爱情如此势不可挡，以至于当席勒某个同为高级精灵的贵族旧情人戴夫不知走什么路子来到天界时，几乎所有知情者都怀着某种想看大戏又担心苏菲的心情来看他们的修罗场。

不过当然啦，不管席勒当年对老情人堆砌过多少甜言蜜语，她都没有跟那个戴夫承诺过什么。虽然戴夫在席勒情人里是特殊的，但苏菲才是席勒的妻子，发过誓的那种。在精灵界文化里，只有誓言下的结婚被保护，其他所有种类的恋爱都是非法同居。

所以，整个修罗场简直是一面倒，席勒义正辞严，戴夫无可辩驳。

于是最后戴夫只能说：“我们家也是精灵族大家，别忘了有多少人想杀了你。有本事你永远别回精灵界。”

“我当然知道当年那件事我能活下来，你们家居功甚伟。”席勒冷笑，“但是，你可别忘了，我可不是只会跟那群顽固家伙抬杠。我可是正经皇家数学学院毕业的一级数学家，我的小提琴证书也是陛下亲手发的。你们信的‘标准’那玩意，我只是懒得遵循，又不是不会遵循。”

戴夫无功而返。他的到来只说明了天竺葵家族不再会因为自家继承人的爱情而庇佑席勒的事实。还在狱中的苏菲听说了他们的交谈，很担心他们话里的事情。于是席勒给她解释，所谓“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刚毕业没多久，在皇家数学学院继续进修。有次校方邀请了精灵界著名的大数学家们来校演讲，其中有位阁下名为达拉夫曼，是个虔诚的“神创世界规律又完美”主义者，深深信奉“万物皆数，万物有理”理论，认为所有数都有理。

席勒当然是不信的。不过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达拉夫曼，只能跑去请教他：“请问怎么证明边长为一的正方形的对角线长度有理呢？”

达拉夫曼非常欣赏这位年轻姑娘的思维：“这是个问题，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计算正方形对角线长的方法。这使我们现在无法证明它，因为我们只能通过粗略的测量猜测它的长度……我们可以测量一下，它大概在一点四到一点五之间。我们也可以尝试公度这条对角线和边长。”

达拉夫曼当然是一位伟大的数学家，他在想方设法公度它之前就从教堂的三角形彩色小玻璃块里发现了勾股定理。但这没有用。于是他选择公度。

当然，鉴于这是个真理，他很快就震惊地发现这条对角线与边长不可公度。

——这意味着勾股定理中的根号二是个无理数。

达拉夫曼拒绝公布计算结果，但席勒已经通过正方形自我分形的方法也发现了这个真理，她开开心心地发表了论文。

这对整个达拉夫曼学派来讲简直是灭顶之灾。

不过鉴于精灵王是达拉夫曼学派信徒，虽然他曾亲自给席勒颁发过数学家和小提琴家的证书，差点要遭受灭顶之灾的还是变成了席勒。

多亏天竺葵家族相助，席勒才能跑来天界避灾。

“但是你不用担心，”席勒装作不以为意地说，“我只是不想顺应他们……其实我并不在意他们承不承认这个世界不全是有理数。现在我跟你在一起了，肯定要为了你多活一会儿。我不管有理无理的事了。我随便做一点传统的数学和小提琴成果给他们交回去，肯定就能和精灵界重新和平共处了。”

 

席勒说能随便做一点成果，就真的能做出点成果：她用一个简单的、和谐的音乐章节，从C大调开始，每次提高一个调，一共形成四个章节。四个章节在各自的线上独立重复，再将时间线先后挪移一点，把四个已经形成乐章的曲调合在一起，互相追逐，永不止息。

这种近乎于分形的重复居然还挺好听，还是某种近乎于盛大的好听。兰茜听着简直觉得自己来了假的小中级女宿舍：“席勒居然能拉这么和谐，这么标准的乐章？”

“好听吧！”席勒在监狱门口拉完以后开心对着苏菲炫技，“你看，这还只是最简单的四个简单重复，就已经像珍珠一样华丽了。我以后还可以加进别的和谐章节，让多个和谐章节自己重复，又分别与其他章节重复，最后来个可爱的和弦，形成一个巨大的共轭般的卡农……卡农！是规律！那就是它的名字！”

的确，卡农盛大又恢弘，富有和谐和标准之美。当然，最后将卡农这一谱曲方式推到巅峰的也不是席勒自己。虽然有人怀疑席勒只是玩着玩着突然发现了这一巨大的宝藏，但席勒真是认认真真研究出来的。这是重复，却又不只是重复，席勒当年搞正方形分形游戏除了差点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以外，还是有点现实用处的。

卡农果然非常有用，精灵界官方痛快给出回复，只要席勒不再与主流“标准”对着干，而是继续创造像卡农这样盛大的、标准又传统、却带着点创新意味的好东西，谁也不会再对席勒小姐不利。

这很好，席勒就可以放心回精灵界参加大典礼了。

戴夫之所以坚信席勒要回精灵界，席勒之所以卖力做出个什么东西来讨好精灵界，就是因为精灵界百年一届的大典礼。

席勒之所以必须参与，是因为这是全精灵界到四方巡游的数学家和艺术家们最好的共聚一堂的机会。

——对，别人家的重要节庆仪式都是唱歌跳舞演百戏，就精灵界的大典礼是“美”的一个巨大宣传平台，数学、物理、化学、绘画、声乐、器乐、舞蹈、雕塑、体育、棋牌、魔法、建筑等等各界追求美的人士齐聚一堂，一齐等待着新世纪的钟声洞然响起。

精灵没有独自求学的说法，思想碰撞是学者的追求之一。就算是跟传统数学界差点打起来的席勒，也非常乐于跟别的数学家探讨探讨一片雪花能往外分形到多大这样的浪漫问题。

拿到丹书铁券，席勒就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痛快撂了挑子，不再带课，安心宅在家里，每天看看苏菲，练练小提琴，做做数学题，对着正五芒星做做两条线的分度，准备着参加大典礼。

临时代课的数学老师在数学方面造诣不深，不用参加大典礼，在教学方面造诣更不深，这非常令天使们绝望，梅丹佐的数学终于再次不及格了，连已经跟他好上很久的米迦勒都救不了他了。于是席勒和兰茜临行之际，一群天使学生来送行：“席勒老师你要快回来啊！你再不回来连米迦勒都要不及格了！”

席勒裹着个防风的大头巾遮住大半张脸，豪爽地一挥手，声音还是霸气十足的：“好！等为师回来！”

最后席勒还去看了苏菲，给了她一朵刚刚做的十七瓣蓝色冰制玫瑰：“我去水魔法教室练了好久呢，为了做个蓝的，我趁水魔法老师不备，偷偷染蓝了半缸纯粹水元素，那个白癜风老精灵差点打到我，幸好我跑得快……”席勒亲手用玫瑰和发带绾起苏菲的长发，声音温柔如水，“你还在神谴之中。等下一次大典礼，我向神申请带你去大典礼。非常好玩，也许没你们的创世日盛大，但也很有意思，每届大典礼都是在所有精灵的欢呼之中结束的。”她凝视着苏菲，“在精灵传统里，蓝色是纯洁，水是柔情，玫瑰是爱。”

兰茜在外头大喊：“席勒你还在谈情说爱的吗！快出来！时间快到了！”

“我走了。”席勒温柔地向苏菲告别。

“再见。”苏菲温柔地对她笑。

“再见。”

——历史最终会认定，伟大数学家、小提琴家席勒和没有什么赫赫头衔的苏菲，至死相爱，永世不渝。

——不过，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这场爱情是象征，是譬喻，是诗。

 ========以下是注释========

1. 六大天使：传统四大天使米迦勒、加百列、拉斐尔、乌列，加上梅丹佐和路西法。梅丹佐和路西法根本就不圣经，不东正教，不新教。梅丹佐和尚达奉还算是犹太教，路西法只能算是弥尔顿……不过我只是个同人，所以我不听这些宗教学争论，所以我决定把他们统统算进去。

2. 路西法：Lucifer在圣经里出现过，不过不是人名啊。好吧路西法还算是圣经。路西菲尔似乎是个强行加el的名字……梅丹佐也没有el啊！梅丹佐他哥也没有el啊！为什么路西法就要加el！所以路西法从头到尾都叫路西法，我不承认原作说啥。我们假设原作没这个设定好了。

3. 问：为什么艺术界已经有小提琴了，数学界还处于第一次数学危机？

4. 这是个不影响阅读的注释：西方的勾股定理普遍认为是毕达哥拉斯发现的，所以也叫毕达哥拉斯定理。正方形对角线和边长无法分度是希帕索斯发现的，是最早证明无理数存在的依据，至于怎么证明的……算了，我们假设席勒和达拉夫曼特别厉害，这个证明特别麻烦好了。另有说法，正五边形边长和对角线长之比即黄金分割数是最早发现的无理数。当然啦，这都不重要，不影响阅读。

5. 卡农是本小说一个重要的世界观设定的影射。不过这不重要，本小说的世界观还是挺清晰的，虽然卡农麻烦，但是我的脑力所能构造出的世界简单啊。

6. 下面正文会暂时不出现这个世界。不要担心，不要焦虑，这是作者我的特殊写作方法。本世界席勒苏菲的结局会在很后面揭示的。这个世界的出现很大意义上只是为了“映射”，毕竟我们官方cp是路米路。以下内容才是天神世界的同人，上面基本可以当原创。

（一改时期附：这一章，我觉得我写挺好的（我不需要脸这种东西），就不改了）

（席勒和苏菲，就是这样持久相爱啊）